约莫过了十几秒钟，巨大的声响终于平息。
李晓顺着藤蔓从崖顶滑了下来。
“都死了吗?......哦，这儿还有一个活的。”
李晓面无表情地注视被沙砾半掩埋的骷髅队长。
“人类......”
李晓同样从骷髅队长的脸上读不出任何表情。
“哦?你能说话啊。人类和怪物用的是同一种语言吗......不过马上你就不能说了。”李晓举起木剑，正准备劈下去，却看到骷髅队长的身体正在剧烈蒸发。
“啊.....啊！不要！”骷髅队长痛苦地呻吟着。
“这是?”这样的怪异现象，李晓头一次见。
“我.....我们怪物，大多数都惧怕阳光......长时间......啊啊啊！长时间暴露在阳光下，我们就会......啊啊啊啊啊！”
“哦哦，是这样啊。沙砾塌了，阳光也照进来了。既然如此......我也倒得个闲适。”李晓收起剑。
“人类，求你......给我一个痛快......”
“你从来没给过我痛快，我为什么要给你?”
“我.....啊啊啊！啊啊啊啊！”
骷髅队长的身体突然开始燃烧。它在火焰中挣扎着，扭曲着，最后失去了力气，任由自己在火中化为尘土。
“......南瓜村的村民们，也是像这样挣扎着走向死亡的吗?”
骷髅已经变成了一堆骨灰。李晓刨开沙砾，拿走了骷髅队长的弓和箭。
他狠狠地将那堆灰踩了又踩。
“……”
成功地击杀了一支怪物的小队，这对李晓来说应该是个值得高兴的事情。
但就算是将怪物杀死，就算是帮南瓜村报了点仇，李晓的心里却没有半点的满足感或是成就感。
不过他并不会因此停手。
因为心中的仇恨没有因此减去半分。
有些东西一旦失去，就再也没办法挽回了。
……
......
......
......
无界森林某处。
“他在哪里?”
“不......不知道......”
“他突然出现......”
“又突然消失......”
“如同幽灵一般。”
“我们是黑暗的化身......”
“可是他貌似比我们更熟悉黑暗。”
“嗖！”
“啊！我中箭了！”
“他在哪里，他在哪里......啊！”
“放过我......放过我.....”
“......”
“喂，伙计们，你们都去哪了?”
“快回答我......呃啊！”
随着最后一只骷髅倒地，李晓从黑暗的阴影中走出来。他像一只食腐鸟，将地上的、树上的、骷髅身上的箭枝悉数收起。
他踏过骷髅们的尸躯，地上的碎骨发出了惊悚的咔咔声。
“十七，十八......这儿还有一个——十九个了。”
“天......快亮了。”此时四周依然是一片黑暗，李晓也没有看向天空。他凭着自己的感觉，摸透了这片森林的规律。
旭日东升，微弱的光透进森林。
而李晓却藏进了阴影之中。
......
......
……
“派出的小队失去联系了。”
“哪支小队?”
“在南瓜村附近的，不止一支。貌似，我们遇到麻烦了。”
“南瓜村?不应该啊......”
“我们该怎么办?”
“再多派几支小队，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。让各小队之间保持联系，不要单独行动。”
头骨沉思片刻。
“再加上碎骨钳小队吧。这样妥当一点。”
“碎骨钳......可是具有战略意义的精英小队......用来对付我们后方的散兵游勇是不是有点太多余了?”
“保险起见。”
“那我这就去安排。”
脊椎骨承声退下。
“南瓜村......我想起来了。那里是无界森林中唯一一个能看到星星的地方。”
“大军马上就要集结完毕了，后方不能有半点闪失......”
头骨摘下了自己的皮革帽子。帽子的内层，贴着一张画面已经模糊的旧画像。
“要是可以的话，我永远也不想打仗。但是......”
……
……
……
崖壁处。
“呀......这可真惨。你说是吧，指骨?”
“死在沙砾里......都不用埋了。”
“尾骨，指骨，你们有发现什么吗?”
几个骷髅正在搜索着蛛丝马迹。
“股老大，猎物精明的要死。崖缝附近都没有什么痕迹——估计是被抹除了。”
“锁骨，尺骨，你们呢?”
“猎物要么向东，要么向西去了。他应该不可能费力翻过崖壁。”
“哼......这还是不能确定啊。”
“股老大！股老大！”
“怎么了，半月板?这么着急忙慌的......有发现了?”
“看这儿！这儿有一串脚印！”
股骨朝半月板所指方向看去，只见一排脚印整齐有序地向西边延伸。
“猎物暴露了啊。干得好，半月板。走，我们追。”
股骨率先向脚印的反方向移动，其他骷髅没有半点迟疑，紧随其后。
“追上去，然后让他尝尝——
碎骨钳的滋味。”
骷髅们已经走远，只有那串整齐无比的脚印还留在原地。
......
......
......
......
日复一日。
李晓已经数不清楚他在森林里到底待了多少天。但他想做的事情只有一件，那就是杀骷髅兵；他心里惦记的事情也只有一件，那就是怎么杀骷髅兵。
在没有碰到骷髅兵时，他整天练剑，练弓，像一台永不停息的机器一样不断地打磨自己的技艺。
骷髅兵总是成群出现，而李晓只有一人，因此客观来说，每一次战斗李晓获胜的几率都很渺茫。但每一次给李晓撞上，他都不会胆怯，毫不犹豫地像恶狼扑食一般冲上去。
纵使情况多么险恶，他从来没有害怕过，也奇迹般地，从来没有输过。
但他身上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却无声地说明了他付出的代价。
近战太容易受伤，有些伤严重了还会影响挥剑和移动的速度，从而降低战斗能力。于是，李晓决定练箭。一开始，他的弓离开十格以外就无法射中目标；但是慢慢地，经过大量的练习和实战，李晓掌握了技巧。现在，他可以做到五十格内张弓射箭一气呵成，无需瞄准便能精准命中。
而为了让眼睛能够充分适应黑暗，他把睡觉的时间改到了白天。骷髅们天生就是夜战的高手，晚上是他们最佳的作战时间。李晓每一次在夜里碰到骷髅兵，不仅没有办法伤到它们分毫，自己的身上反而总是挂彩。后来，李晓渐渐地熟悉了黑暗。即使是伸手不见五指，他也学会了运用多种感官去分辨对手的位置。慢慢地，骷髅们在夜晚也无法讨到便宜了。
实战促进成长，苦难造就英雄。
在一次又一次生与死的考验中，李晓越发强大。
正如四木丝说的那样，他确实有天赋。
……
又是没有遇到骷髅兵的一天。
李晓外出寻找了一整个晚上，却没有看到一个骷髅的影子。
像往常一样，他找了一个隐蔽的地形，开始练习挥剑。
“455，456，457......”
最近不知为什么，李晓手里的木剑越来越重了。而且每当自己挥剑的时候，剑身就会散出淡淡的光芒。
但只要还能砍碎骨头，无论武器变成什么样李晓都无所谓。
“499，500！”
最后一斩，李晓格外用力。
“呼......”
今天的目标已经完成。虽然挥500下剑的训练量不是很大，但剑变重以后给人带来的负荷就完全不一样了。
李晓的手陷入了一种麻痹的状态。但即便如此，他却仍然紧紧握着剑柄。在像森林这样危险的环境中，李晓已经学会了时刻保持警惕。
“天快亮了。”
白天的森林虽然仍旧昏暗，但总还是能有几束光线透过如幕般的树叶挤进来。
李晓看着那些洒在地上的光明，竟有些厌恶地摇了摇头。
他行走在阴影下，刻意绕过那些被阳光腐蚀的地方。
“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......是因为阳光吗?”
李晓警惕地四向望去。刚刚练剑的时候他就有一种不自在的感觉——好像有什么人在一直盯着他。天亮以后，这种感觉变得更加清晰了。
绝对有什么人在暗处藏着。
李晓如此想道。
“莎莎——”
“！”
毫无征兆地，李晓突然换上弓，然后瞄准正前方的一丛高草，以惊人的速度拉到满弦。
“别放箭，别放箭！”
“嗖——”
弓弦脱手。箭矢无疑已经射中目标，李晓换上剑，向高草快步走去。
“啊......都说了别放箭了。”
“！”
从高草丛中走出来一个健壮的男人。他虽然满身尘土，但难以掩盖他穿着的精致。他的身板挺拔，和还只有十五岁的李晓比很是高大。
男人的手里拿着李晓刚刚射出的箭矢。
“我可不是骷髅兵。孩子，你是哪个村的幸存者?——不，幸存的村民，还是个小孩，怎么会拥有这样的弓力......你是日暮?”
李晓一头雾水。他没想到自己还能在森林中碰到活着的人类，所以此时他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才好。不过，按照经验来看，把剑握紧总归是没错的。
男人和李晓，中间隔着十几格左右的距离。李晓仔细打量着男人，男人也审视着李晓。
两个人就这样对视了一分钟。
“等等，我见过你......你好像是南瓜村的孩子。”
男人上前一步，李晓不由得后退一步，下意识地摆出了防守姿势。
“别那么紧张......你还认得我吗?”
仔细一看，这男人确实很面熟。
“我是治安官啊，治安官。”看到李晓露出了疑惑的表情，男人摇了摇头，苦笑道。
“治安官大人?”
想起来了。
“没错没错，我叫晴文，你也可以叫我晴叔。”晴文大笑起来。
在寂静的森林中，这样豪迈的笑声估计能传很远。
“所以，你的名字是?”
“李晓。”
“李晓啊......你的眼神，和在南瓜村那会儿完全不一样啊。”
“......”
“不过就我个人而言，我也挺喜欢这样的眼神的。冰冷，无情——不就得很酷吗?”
说罢，晴文又大笑起来。但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样，他的笑声戛然而止，然后向李晓微微鞠了个躬。
“看你的眼神，我就知道你都经历过了些什么样的悲剧......我很抱歉。”
李晓并没有在意晴文的话语。他只是自顾自地叹了口气，似乎在为什么东西而感到遗憾。
“怎么了，少年?为何叹气?”
“因为你不是骷髅兵。”
说完，李晓转过身，准备离开。
“等等！你要去哪里?”
晴文喊住李晓。
“我去找骷髅兵。”
“要报仇吗?不觉得危险吗?”
“无所谓。”
......
晴文目送李晓远去的背影。他没有再说什么，只是饶有兴趣地点了点头。
“无所谓吗......嘛，算了，虽然还有正事要做，不过这孩子......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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